12月5日清早，经过清理后的事故现场。本报实习生 周民摄

本报讯昨天，前晚发生在八达岭高速公路的特大交通事故相关情况已查明。车祸共造成24人死亡，1人重伤，2人轻伤，6人轻微伤。交管部门透露，这次事故是本市建国以来最严重的一起交通事故。

经调查，事故的起因是内蒙古自治区一辆装载电石的大货车，行至北京昌平区八达岭高速公路进京方向49公里处时，因制动失灵，追撞上同方向行驶的北京长途汽车有限公司从河北蔚县驶往北京德外的一辆大客车，翻入道路左侧约20余米处的山沟后，两车及货车内拉载的电石起火。

事发后，北京市公安局立即组织交通、消防、巡逻民警迅速赶赴现场。现场风力达八级以上，气候恶劣、环境复杂，但现场工作人员采取有效措施，组织抢救伤者，扑灭火情，防止事态扩大。

公安部副部长刘金国，北京市委副书记强卫，北京市委常委、公安局局长马振川，北京市副市长吉林等赶赴现场，组织指挥现场处置。

昨天下午，北京市政府召开紧急电视电话会议，通报事故情况，要求全市各区县、各部门迅速采取有力措施，全面排查隐患，全力预防重特大交通事故发生。

目前，事故调查和善后处理工作正在进行中。

事发时刻

撞击后大客空中坠下

“开始有撞车的感觉，玻璃好像都碎了，感觉人往下沉。”昨天上午，9名车祸的幸存者之一刘建华这样描述车祸发生时的情形。另一名叫王刚的伤者说，车掉下悬崖后，他感觉到那个车好像要散架一样。最后掉下，车头先下去，尾部随后重重摔下。记者了解到，当时，事发地的气温是零下十四五摄氏度。

“好在那边还有一间小屋，我们几个爬出来的人就拐过去，叫里面的人开门。”王刚说。现年53岁的刘宝忠正是那个开门的人，也是车祸的报警人。刘宝忠住在距离事发地西北方向200米处的小白屋内。

刘宝忠说，晚上8点05分，窗外突然传来几声巨响，接着是爆炸的声音。“我下了床，透过窗户看见火光冲天，有两辆车从高速路上冲到小河里。”他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但不敢凑到近前去看。直到20分钟后，他看见门口的公路上有几个人影，正一瘸一拐地朝小白屋走来。

事发现场示意图

特殊营救

铁锹和泥土阻燃电石

当晚10点左右，昌平消防中队最早3辆消防车赶到现场。一名消防员回忆说，当时河道内的电石遇水后正在燃烧，大货车和大客车正处于猛烈燃烧状态。为了营救生还者，消防员先将客车上的火扑灭，但由于大火此前已经燃烧近1个小时，火灭之时客车已被烧得只剩骨架。随后消防员开始处理燃烧的大货车和电石，由于用水反而会引燃电石，消防员只能采用铁锹拍打和泥土掩埋的方式对电石阻燃，同时将尚未燃烧的电石搬离危险区域。昨天凌晨零点30分左右，大火被基本扑灭。

此时，救援人员发现大火过后的事故现场已经没有幸存者。前晚11点，记者在现场看到，车牌号为京G27043的大客车头冲南侧翻在宽约10多米的沟中，这辆车的玻璃已完全破碎，大火已将大客车烧得只剩一副框架。

凌晨4点左右，大客车的残骸和车内罹难者一道被一辆事故清理车运走。

伤员情况

一女伤者尚未脱离危险

据了解，大货车上无幸存者，9名伤者均是大客车上的乘客。3名伤情严重者被紧急送往999急救中心，昌平区南口镇医院收治了5名伤者，这8名伤者已均无大碍。

伤情最重的是一名叫高丽素的24岁女孩，目前在右安门医院医治。其脸部、腹部等部位多处烧伤，已毁容。截止到昨晚记者截稿时，高丽素仍未脱离危险。

999急救中心副院长郭肃清说，报警后，他们立刻调派沿线6个急救分站的急救车赶赴现场，并从总站和城区东西部调集车辆和人员增援现场，总共出动了15辆急救车和2辆指挥车、39名医护人员，往返于现场和医院之间接送伤员，并在寒风之中找寻生还者。现场清理工作一直持续到昨天上午10点。

善后处理

遇难者DNA比对已展开

昨天上午，遇难者的遗骸被送至北京市公安局法医检验鉴定中心。由于遇难者数量众多，且遇难者的尸体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有的甚至全身被烧焦，遗体辨认工作将由法医鉴定中心DNA实验室进行。

下午，陆续有遇难者家属来到位于清河的法医鉴定中心,并抽取了血样。据了解，所有遇难者和家属的血样将被分别编号，并进行DNA分析和比对。目前DNA实验室所有工作人员全部投入取样、比对工作。

事故理赔

大客车乘客均已买旅客险

昨天一早，大客车始发地的蔚县公安局和交通局的主要领导相继赶到北京协助处理善后事宜。蔚县长途汽车站值班的孟站长说，目前能确定的是京G27043客车上司机和售票员均为蔚县人，客车内28名乘客所购买的车票中均包括公共旅客险。

 

新闻分析

事故伤亡为什么如此惨重

“车速快是主要起因，起火后导致后果严重。”在谈到此次事故为何造成24人死亡、9人受伤的惨重后果时，一名参与现场抢险的指挥人员这样概括。

这名指挥人员说，车速快是导致事故的最重要原因。从现场看，20多米的护栏被撞断，客车和货车翻下高速后都还向前冲了数米，两辆车在落地后就已经严重变形，尤其是大货车，车头已经完全撞扁，甚至都看不出车型。大部分死者应该是在车辆落地后的冲撞中就已经丧生，而随后电石起火引起的爆炸则彻底切断了被困车内伤者生还的希望。

“如果河里没有水，幸存的人数应该会多一些”。这名指挥人员说，如果河水再深一些，或许会缓冲车辆落地的冲力，但冰冷的河水与大火的伤害程度不相上下。二三十厘米深的河水无法给予两辆坠下的车缓冲，却足够使大量电石起火燃烧，各种巧合构成了这巨大的不幸，但归根到底是因为车速太快。

应对措施

防止电石起火污染下游水质

环保部门筑活性炭拦水坝

本报讯八达岭高速车祸电石遇水起火后，北京市环保局、昌平区环保局、昌平环保监测站等部门迅速赶到现场对河流水质进行检测。环保部门在事发地下游筑起一道活性炭拦水坝，确保下游水质安全。

据昌平环保监测站检测人员介绍，事发5小时后，他们就全部被紧急召集到单位，以应对电石遇水起火后可能产生的污染。他们被分成两组：一组由昌平区环保局局长带队，奔赴事故一线；一组由部分负责水质化验的技术人员组成，留守实验室即时化验送检，并及时往市环保局上报。

为确保万无一失，环保部门在事故发生地下游筑起一道活性炭拦水坝，用以应对电石起火后可能产生的有机物和有毒物。而根据昨天凌晨3点、上午晚些时候、晚上7点三个不同时段、不同区域取回的水质样本检测结果，事故发生地的水质没有出现污染异常，下游水质也正常。河流下游的响潭水库也没有检出异样。

据了解，事发地周边14个自然村基本上都是饮用地下泉水，对响潭水库的水并无依赖，因此，事故不会对周边居民的生活造成不便。

昌平环保局在下游50米处取水样。

记者 甄宏戈摄

下游水质为何未被污染

据介绍，电石遇水起火后生成的主要是熟石灰和乙炔。熟石灰沉入水底，除了水质稍呈碱性外，对水质并无污染；乙炔全部被燃烧了，也没有对河水造成污染。“当时火灾发生后唯一担心的就是电石中可能含有矿物质，其燃烧产生的重金属可能污染水质，”工作人员说，“但检测中并没有发现重金属，所以也没有对水质造成污染。”

小资料

电石遇水起火

电石，化学名称为碳化钙，分子式为CaC2，外观为灰色、棕黄色、黑色或褐色块状固体，是有机合成化学工业的基本原料。电石一经与水接触，便会迅速反应生成燃点极低的乙炔气体，遇明火即能起火爆炸。工业电石每公斤可产生乙炔约250L，而乙炔的爆炸极限在2%～80%之间。如有一容积为100L的小罐，只要含2L以上乙炔气接触火星就会爆炸，而8克电石就可能产生2L乙炔气。由此可知，很少的电石浸在水中也会产生乙炔气而发生爆炸。

部分幸存者名单

王 刚 重庆开县人 40岁 男

刘建华 重庆人 32岁 男

杨朝辉 福建平潭人 28岁 男

杨天才 福建平潭人 30岁 男

赵（姓） 河北蔚县人 30岁左右 男

未透露姓名河北蔚县人 35 男

高丽素 河北张家口人 24岁 女

本版撰文 本报记者 康少见 任冠军 王嵬 夏命群 唐骏 张燕 钱卫华 卢国强 裴晓兰

八达岭高速车祸之叙述：孤灯点燃生还者的希望

工地看门老人的一所小房子收留9名伤者

两名伤者在南口医院接受治疗。

53岁的刘宝忠老人在替一家公司看守工地，他的小白屋距离公路不远。4日晚8点多，缩在被窝里的老人听到了一声巨响。

透过窗户看到有车冲下公路，刘宝忠报警后跑出屋子，他看到有几个人沿路朝他的房子跑来。还有人活着！老人让他们进入他的房间后，赶紧拨打急救电话。

当晚，遭遇车祸的杨天才等8人跑到了刘宝忠的屋子，另有一女子被民警搭救后也送到了这所房子。杨天才等人后来说，当时是看到灯光后跑到老人那儿的。

1 坐长途车踏上回乡之旅

12月4日中午，河北蔚县长途汽车站，杨天才和堂弟杨朝辉在候车。

前一天，他们各花46元，买了一张往北京的汽车票。

杨天才、杨朝辉是福建平潭县人，一直四处打工做修高速桥的工人。他们在蔚县打工的一个多月里，各挣了两千多元钱。天冷后工地上无法干活了，两兄弟决定回老家，等候过年。他们要从北京转车。

下午1点钟，往北京的长途车本该出发，但开车前司机发现车出现故障，无法开走。之后，维修了一个多小时。

下午约2点20分，长途车驶离车站。

下午约3时，车坏在了途中。

此时，一辆由北京到蔚县的长途车京G27043驶来。两车的司售人员商量后，决定换车：由京G27043替班拉上去北京的乘客，坏了的车拉上北京往蔚县的乘客回蔚县。

这时，原本往北京的客车上的一名女子改变了计划，她决定跟着故障车回蔚县，再择时间去北京。

换车后，杨天才坐在第5排靠窗的位置，杨朝辉坐在他身后。

车里有来自不同地方的乘客。其中，坐在倒数第三排的是王刚和他的两个老乡王端和、唐小兵。他们本是在蔚县挖煤，因为天冷挖不了煤了，几天前刚刚领到工钱，他们打算回到老家重庆开县去，要从北京倒车。

换完乘客后，京G27043车上的司售人员及乘客30人，往北京出发。

2 醒来后发现陷入火海

晚上约8点钟，车里的DVD正放着电影，杨天才心不在焉地看着。

车窗外天完全是黑的，大山也是黑黢黢一片。此时，同车的王刚和他的两个老乡正看电影。

突然，“砰”的一声，杨天才听见一声巨大的碰撞声。“好像是客车与什么东西发生了碰撞。”之后，他没有了任何感觉。

当时王刚的感觉是，头晕得厉害，车剧烈晃动后，头先着地翻倒，经过两次剧烈震荡后，王刚被卡在座位上，他感到头部一阵剧痛。车窗在他的头顶，身旁的乘客已经被甩到车底。

“车窗的玻璃已震碎，我使劲往上爬出了车窗，四周都是火，我脚一软，从车顶摔了下来，也不管身上到处疼，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跑。”

他拼命地跑，“不顾一切地跑”。

而等杨天才睁开眼睛，发现周围是一片火海。“座位翻倒压在我的身上，客车翻了个底朝天，大火就在我旁边。”

他吃力地挪开沉重的坐垫，这时，他看见头顶上的客车底盘上有一个洞。杨天才努力向洞外爬去。突然，洞旁的一堆小火变成了大火，蹿起的火苗冲进他的眼睛里。杨天才的双眼被火苗灼伤了。

爬出洞时，杨天才突然想到堂弟还在车里。他立刻想回去找他，这时，他看见堂弟杨朝辉也爬出了那个洞，鼻子在流血。

恍惚间，杨天才看到200米外的屋子里有灯光。他呼喊着堂弟的名字，两人一起向灯光处跑去。

3 看到灯光看到生的希望

图中画圈处就是收留伤者的小屋。

晚上约8点05分，昌平区南口镇山羊洼村村民53岁的刘宝忠听到了一声巨响。在距离事发地点西北方向约200米有一片空地，一家公司准备在此搞项目，刘宝忠是这里的看守人。

“我下了床，透过窗户看见火光冲天，有两辆车从高速路上冲到小河里。”刘保忠马上报了警。

窗外的爆炸声像爆竹一样，他不敢凑到近前去看。

20分钟后，他看见门口的公路上有了人影，一瘸一拐地。

“我的天，还有活人，我出去一看，8个男的，身上都有伤，我把他们带进小白屋，接着报了120和999。”

在路上跑着的，就是杨天才和他的堂弟等，他们是先后向着那灯光处跑的。其中有从车窗里爬出的王刚，出事的时候，他听到自己的两个老乡“啊”了一声，再无声息。

“我从车里爬到公路上，身后还是火，前面有一盏灯光，我看到获救的希望。”杨天才后来说，那是希望的灯光。

8名伤者到达后，在民警赶来之前的几十分钟里，刘宝忠是这些伤员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途径。杨天才等伤员都被吓坏了，没人跟刘讲车祸的事，他们都靠在暖气边，等待着救护车。

民警赶到后，在河水里又捞起一个已经昏迷的女子，抬到小白屋。

这9名伤者在屋内等到救护车赶来，将他们拉走。

后来，刘宝忠的小白屋成了现场指挥部，刘宝忠穿着军大衣在门外看着抢险。

重伤者的亲属在焦急等待。

4 惦念堂弟一夜无眠

当晚，杨天才等9人从刘宝忠的小白屋子里被车拉走，送到了医院。

杨天才的眼睛被火灼伤，两肩骨折，右脚受伤，伤势较轻。但堂弟杨朝辉伤情较重。医生说，可能是颅内出血，转到了其他医院。

堂弟转走后，因为不知堂弟是死是活，杨天才一夜未眠。

昨天下午4点，南口医院住院部二楼的9号病房中，躺在24床的杨天才显得很孤独。

他闭着眼睛，左眼不停地流泪。

“下午弟媳妇打电话来医院，问我堂弟的情况，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杨天才说他心里十分愧疚。

他告诉记者，当护士打电话去杨天才家时，妻子不相信他出了车祸。“去年，有人打电话去家里说我出车祸了，结果受骗上当了。所以这次妻子怎么也不相信。”杨天才说，直到他亲自与妻子通上电话，怀孕7个月的妻子才相信他真的出了车祸。

在记者结束采访时，无法睁开眼睛，也无法动弹身体的杨天才一再拜托记者，帮他打听堂弟杨朝辉的状况。

昨天下午6点多，同杨天才等一起逃生的王刚，被送到了999急救中心。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他显得很激动，睁大眼睛，语速很快，不时夹杂着几句重庆方言。

王刚说他有预感，觉得两个老乡可能“没了”，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央求记者给他核实。

在确认生还者中除王刚和同病房的刘建华外不再有重庆人后，王刚不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他嘴角抽动了两下，狠狠地眨了眨通红的眼睛，但始终没有说话。

资料

八达岭高速7年车祸169起

八达岭高速公路自1998年11月开通以来，共发生一般以上交通事故169起，伤103人，死亡39人。事故多发期一般在年末，这段时间也是全国交通事故高发期。

记者 张燕 王嵬 唐骏 裴小兰 张春健八达岭高速车祸之现场：车祸猛于虎

大客车残骸被吊上救援车，遇难者的手露了出来。

2005年12月5日0点46分，当吊车将那辆已被烧成空架的大巴吊在空中，我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一只求生的手臂从车底伸出，拳头仍然紧攥着，但我知道这手臂再也无法伸出去拥抱世界———4个多小时前，在电石的火光中，24个鲜活的生命已远离我们而去。

时间一秒秒过去，搜救人员始终没有放弃，顶着八级大风在冰冷的河水中搜寻可能的幸存者，虽然大家都知道搜寻到生存者的希望非常渺茫。搜寻过程中，不断有一些电石遇水燃烧，但在这样一个让人窒息的冬夜里，熊熊的火焰无法让人感到些许温暖。

救援人员在现场连夜搜寻遇难者。

消防员紧急扑灭电石引起的大火。

凌晨6点30分，天色渐亮，搜救人员陆续将尸体运走，我在心中默默为这些刚刚消失的生命祈祷。当这24个鲜活的生命踏上这辆大巴时，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再也不能回来。在离“死亡之谷”500米远处，死神设置了道道关卡，硬将他们带走。

悲剧总是掺杂着太多的巧合。如果没有那么多巧合，或许事情本不至此———如果第一辆大巴不坏，能准点出发；如果两辆大巴途中没有换车；如果货车刹车没有失灵；如果货车装的不是电石；如果电石坠崖后没遇到水……

在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9个人，谁也无法说清楚这场车祸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或许他们也不愿再想起这个夜晚。

解放军战士迅速将随时可能带来危险的电石运走。

掉在河水里的电石数小时后仍冒着白烟。

早7点，天终于亮透。政府各级领导以及消防、交管、卫生等部门的所有搜救人员在忙碌了一夜之后，仍在不辞辛苦地奔忙着。不久后，一大批战士赶到，投身救援行列，环保人员也及时启动水质监测……

冬日下，感人的救援场面似乎让人暂时忘了刚刚过去的黑夜，但愿这样的黑夜不会再出现。